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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檐上的瞎猫 新视野

来源 : 哔哩哔哩    时间:2023-04-04 12:17:16

三爷爷在死后很多年才真正被村里人理解。


(相关资料图)

最先理解三爷爷的,是一一。

“一一,下来吃饭了。”我微仰着头,轻声唤道。

屋檐上,一一懒散地拱了拱身子,春风把它的毛发吹得蓬松。如果有人从远方看过来,那么在他眼里一一就是卧在檐角的一团雪。

我把食盆搁到一边,用手指梳理起一一的毛发,却在无意间对上了它的眼。一一的左眼原是清的一汪湖水,现因年老多了些许暗沉,但总还是灵动的。最让我揪心的是一一的右眼,灰的、死的、阒然的、沉默的。一一的右眼是怎样瞎的,也许是和别的野猫打架,也许是害了某种病,我并不清楚。

“喵呜。”一一突然低沉地叫了声。

我心尖微颤,目光在失神的刹那沉入一一深潭般的眼瞳。昏暗中,我又看见那个靠在摇椅上的老人,他大声读着他蹩脚的诗,十分吵闹。

“又想三爷爷了么。”我轻轻将一一抱起。

春风吹拂,花就要开了。然而在这个诗兴大发的季节,却不再有春天的诗。

三爷爷把他的一生都留在了那个冬天。除了一一,就只有厚厚的一沓破纸片——统共不会超过八斤。在那些破纸片里,是三爷爷写的诗和一篇未能完结的小说,以及一册印刷简陋、没有封面的文集。我把它们都翻出来,在午后的阳光下,逐一看去。摇椅轻晃,我坐在一旁,头顶的屋檐上,一一如常趴着。

我读那无名文集,不知是哪些人的作品,写了蓝衣少年又写了红裙少女,写到夏天的大雨也写到雨中的伞,写到紫色的风铃,写了萌动、叛逆、无奈、离愁、希冀、苦涩和感动。翻看着,我的手指顿住在其中一页。在微微泛黄的纸张一角,斜斜地走着一行蓝色圆珠笔笔迹:“我将亲见着我的人生走向穷途末路,然后我就从绝处中辟出一条新路。”而紧紧挤在一旁的,是相对较新的一行黑色钢笔笔迹:“如果在毫不新鲜的生活中磨光诗意,我的生命还有何意义。”隔着久远的时空,我仿佛看见他涌动的心流,也看见他过去的迷茫和固执,四周很是安静,唯有春风哗哗翻动纸张。

除却最后几年相处的记忆和藏在诗作间的回忆性文字,我只能在村人的闲言碎语以及三奶奶的咒骂中大致拼凑出三爷爷的半生。

他说:“我想写诗。”

而他们说:“你写那劳什子东西嘛用,有谁看?好好学一门手艺才是铁饭碗。”

他们还说:“三娃儿,甭是叔说你,恁你看这些玩意儿能当饭吃不?”

他说:“一一,别闹,让我把这首诗写完。”

而她说:“死老鬼你今天是不是又忘了挑草?!”

她还说:“笑毛!成天不是写诗就是傻笑,俺当初也不知瞧上你哪点。”

……

三爷爷做过木工,也当过泥瓦匠,最好的时候在村附近的小学看大门,最终一事无成。他写的蹩脚的诗投到城里的报社,往往会被邮差啪嗒一声越过矮墙丢回到院子里。直到有一天,丢回的袋子里不再是退稿而是样稿和稿费,三爷爷欣喜若狂,虽然那稿费仅仅只有几毛钱。

大人们大都瞧不起三爷爷,因为他挣不到钱。而因着家中的赤贫,他的子女对他多少也有些怨怼。但对于我们这些邻家的小孩子来说,三爷爷却是一个极好的人。他愿意同我们讲道理,又能讲好听的故事,狐狸精、木灵芝乃至孙悟空、关云长,绝非其他大人张口闭口只有吃人的妖怪和没头的鬼魂。不过他若谈起诗来,便是一件令人痛苦而又无聊的事情,我们并不能领悟到那些顿挫的语句中蕴含的意味,自然如听唐僧念咒般叫人头疼。而今我竟在这读他那蹩脚的诗,这在过去乃是从不能够想象得到的事情。

我读着他的诗,从《奋斗》读到《时间》,密密麻麻的文字带着远远超过八斤的重量向我挤压而来。我隐约看见他的身影,瞎子一般在一条崎岖的道路上摸索前行,前方是如织飞雪。

天色渐渐暗了。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轻轻坐上了三爷爷的摇椅,微微仰头。隔着稀疏的树叶,我看到屋檐上的一一,看到太阳落山前最后的光芒,傍晚时分的天空,是如此的安静。

摇椅轻晃,一阵困意涌将上来。

半睡半醒之间,我仿佛又听到了三爷爷走之前对我们说的话。

——“生命啊,如此苦涩,如此甘甜。”

这也是他最后的一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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